福義軒的故事

福義軒的故事



吃了福義軒的胡椒餅乾 聽一聽他們家的故事

意外          作者： 蔡里長

意外是人生的一部份，再小心，它都可能發生，有些事甚至是明知它會發生，還是防不了。但意外不一定是壞事，有些意外是人生美麗的轉彎。

林書豪的意外發生在今年二月初對上籃網隊的那場比賽，球隊花大錢買了巨星，還是打不出成績，總教練大概是死馬當活馬醫，球賽打到一半，把林書豪叫上去應急，誰知小夥子打得對手目瞪口呆，從此開啟了高燒不退的「林來瘋」。

在此之前，他還是個深覺自己是失敗者而會在暗夜獨自飲泣的徬徨青年！

林書豪讓我想起了三個兄弟的兩個故事。

六十年前有一個青年從嘉義縣東石鄉跑到嘉義市打天下，開了一家餅鋪，喚做「福義軒」，年輕人大膽嘗試，搞了一支叫做「椰子奶滋」的餅乾，全台大賣，事業成功後，他參選，從市民代表幹起，最後當上升格後的第一屆嘉義市議員。

人生的意外有時防都來不及，何況不防？電視興起後，大廠猛搞廣告戰，鄉下來的年輕人沒跟上時代，守著傳統老店，節節敗退，苦撐待變，撐到自己老了、病了、走了，留下艱鉅的挑戰給三個兒子。

大兒子老早自己出去創業，賣涼椅，與家業無關。老二、老三、老四守著父親留下的工廠，等待命運之神眷顧，但命運就像寒冬裡的綿綿細雨，不斷打在這個殘破的企業身上。最後兄弟無奈分家，老二跑去賣鵝肉，老三、老四接下工廠，可以賣的都賣了，可以借的都借了，還是毫無起色，只有等待命運做最後無情的宣判。

通常故事裡會有一位美麗的女子，在福義軒的故事裡，那位美麗的女子叫「麗玉」。十七歲進入福義軒當會計，現在已經是阿嬤級的店長，氣質還是迷人。麗玉一輩子見證這家工廠的興衰起落。當福義軒陷入生命中最低潮的那一刻，她來到公司頂樓的倉庫，也許是做最後的巡禮吧！她把三口塵封的舊爐找出來，擦去上面的灰塵，想著這三口舊爐曾經在福義軒最興盛的時期，做出多少令人垂涎的手工蛋捲，也許這一切都將化為雲煙。

心念一轉，麗玉自言自語道，「再煎煎看吧！」找來師傅調製原料，再找來幾個同事幫忙，就在那三口舊爐上煎起來，是自我安慰也好，是死馬當活馬醫也罷，反正舊爐放著也是放著，不用白不用，說不定下個月它們就要被賣給古物商了。

「什麼東西？那麼香？」 路人聞香下馬，仰頭看著福義軒三樓的倉庫，心裡想著，「這味道應該是從天上飄下來的吧！」

命運的轉機有時就在不經意的一瞬間，福義軒的手工蛋捲就在「舊爐試煎」的那個秋日下午，像池塘裡的一點漣漪，不斷往外擴散。

福義軒的老四是個鬼才，他把池塘裡的一點漣漪，變成海底下的一個震央，捲起了滔天海嘯。透過網路不斷行銷「手工」的概念，網友們驚嘆，手工蛋捲？世界上還有這種東西？推！推！推！

網路上的瘋狂轉載，讓福義軒從谷底翻升，才十年吧，已經蓋了一廠、二廠、三廠……。老三、老四曾經失敗痛苦過，他們非常低調，但消費者仍像潮水般湧來，蛋捲供不應求，出現代購黃牛。黃牛們為了搶生意打架，都叫里長處理，有一次打架的三個黃牛背景不同，一個只聽得懂台語、一個只聽得懂國語，另一個國、台語都聽得懂，但他耳朵不好，里長調解兼翻譯，那一次我寫和解書寫到差點殉職。

那三口舊爐飄出來的香味，是福義軒的上旋氣流，老三、老四乘著這股氣流一飛沖天！

老二呢？他去賣鵝肉、開宣傳車，最後索性提早退休賦閒在家，每天翻翻報紙、看看電視，藍綠打得火星四射，黑白殺得刀光血影，別人的悲歡離合，都化成他的喜怒哀樂，日子過得平凡且平靜，但每個經過面前的福義軒消費者身影，都在他心中震起一個小小漣漪。他是福義軒最早的蛋捲師傅啊！

無奈兄弟分家了，對於弟弟們的成功，在人們看得見的地方，他只能祝福；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，他只能嘆息。

幾經思考，老二決定另創品牌，喚做「舞鳳」，幾經努力，老二的舞鳳蛋捲一直低迷，曾經有電視台來專訪，但業績彷彿是從海邊撈起盈手的沙，看起來很多，但終究從指尖中慢慢流失。

老二第一次接受電視台訪問，是十幾年前大兒子剛當消防隊員時，有一次在台北救火，因經驗不足，被店家爆炸的瓦斯震到馬路上，全身多處灼傷，他到醫院看兒子，電視台記者問他，他答道，「要先保護自己，才能保護別人！」

但在事業上，他卻總是先保護別人，之後才保護自己。人們建議，「福義軒那麼成功，你是蛋捲老師傅，可以取一個接近的名字，叫『福力軒』或『新福義軒』之類的……。」

他說，「不行，這樣對弟弟們不公平！」

最後他把產品取名叫「舞鳳」，看起來不像賣蛋捲的，比較像舞蹈社或歌藝班。

他第二次接受電視台訪問是非凡商業頻道，記者非常用心地在蛋捲工廠拍了兩個多小時，剪成六分多鐘的節目，但效果也是曇花一現；第三次是TVBS來採訪，結果還是一樣。

「舞鳳」的命運跟當年的老福義軒一樣，像狂風巨浪裡的一葉扁舟，載浮載沈。

今年農曆過年前幾天，東森電視台突然跑來採訪，當時工廠已經休息，老二正在睡午覺，他對這檔早已心灰意冷，但不好意思讓記者白跑，於是開了一條包裝生產線，簡單做了幾個動作，滿足新聞畫面最基本的需求。

老二原本不抱任何希望，但新聞曝光後，訂單卻如雪片般飛來，從下單到出貨要等兩星期。他完全無法理解這種現象，是東森新聞的收視率比較高嗎？很難說，即便是，但這應該不是唯一的原因。

從過年前每天加班到現在，老二的眼前出現揮不去的黑影，我叫他去看醫生，回來說，眼睛血管出了問題，起因是太勞累、睡眠不足，我叫他休息一天，萬一眼睛血管爆開，可不是鬧著玩的，畢竟他快六十歲了。

林書豪、福義軒、舞鳳……，命運的轉機有時就在不經意的一瞬間，什麼時候會來？不知道，什麼時候會走？不知道，就當作是美麗的人生意外吧！唯一可以確定的是，機會永遠只留給準備好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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